讓樓蘭“活”起來——千年神秘遺址的現代回響

樓蘭,一個熟悉而又神秘的名字。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唐代詩人王昌齡的名句膾炙人口。

身穿毛織物,足蹬毛皮靴,頭戴尖氈帽,距今3800多年前的“樓蘭美女”被發現時轟動一時,給人以無盡遐想。

在考古工作者的接續努力下,反映魏晉官吏制度的銅印“張帀千人丞印”、中國古代書法藝術的輝煌呈現《李柏文書》……一件件樓蘭文物,一處處樓蘭遺跡拂去黃沙、重見天日,彰顯著樓蘭現存遺跡建設者的中原屬性,見証著西域與中原的緊密聯系,講述著中華文明的多元一體。

樓蘭在哪裡?它因何而興,因何而亡?它現在是什麼樣子?它給后人留下什麼啟示?

守護:萬裡荒漠 千年故城

樓蘭是我國古代西域地方政權之一,地處新疆若羌縣境內羅布泊北岸,因扼守絲綢之路咽喉,曾是東西方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和中西文化薈萃之處。然而在輝煌了數百年后,樓蘭在歷史舞台上無聲無息地消失,留下一個未解之謎。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100多年前,瑞典人斯文·赫定在羅布泊探險時,首次發現了樓蘭並將之公布於眾。從此,掀起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樓蘭考古熱”。近幾十年,我國科學家深入羅布泊,揭開樓蘭神秘面紗,將淹沒在歷史浮塵下的輝煌文明重現人間。

如今的樓蘭遺跡輪廓依稀可辨。通過航拍俯瞰,可見城郭基本為方形,佔地面積10.8萬平方米。樓蘭故城東北區,坐落著殘高約10.4米的佛塔遺址,不遠處有一處官署遺存,考古工作人員叫它“三間房”。雖經風沙侵蝕,遺跡依稀可見,房屋用土塊壘砌,東西兩間較狹小,中間一間較寬大,形制規格較高,布局嚴謹。

往事越千年,這些見証過樓蘭興衰的古遺址在狂風細雨中,或風化、或返鹼、或逐步被夷平。為了保護樓蘭遺跡,一群樓蘭文物保護站的文保員扎根在環境惡劣的羅布泊,守護著古老文明。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19歲的阿迪力江·吉裡力是文保員中最年輕的一個。他的工作是在大漠深處日常巡視,不讓文物盜竊者或者游客進入故城和附近的墓葬群,一次大概兩個小時,大多時候,沿途隻有死寂般的荒涼。

寂寞是這份工作的底色,也常有驚險時刻。多年前,保護站站長李鵬飛曾經碰到過拒不聽勸,甚至“抄家伙”威脅他們的闖入者,最終在公安機關的幫助下,這些闖入者被全部帶走,並搜出了他們試圖盜走的文物。

大漠孤煙,雄關漫道。樓蘭故城及周邊氣候異常惡劣,最近幾年的氣象資料顯示,該區域8級大風天數年均高達80天,浮塵天氣115天至193天,夏季地表溫度70攝氏度。盡管環境艱苦、條件惡劣,但提及工作,阿迪力江依然是滿滿自豪: “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文物,都有著重要價值。”現在樓蘭有2處保護站,每個站都有人值守。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這是樓蘭故城遺址(無人機照片,2018年9月21日攝)。新華社發(若羌縣融媒體中心供圖)

“相關部門以最大努力保護了樓蘭故城。”李鵬飛告訴記者,2020年6月,中鐵西北科學研究院的工作人員深入羅布泊,頂著高溫和風沙,克服惡劣環境,對樓蘭故城內的佛塔遺址和官署遺址進行長達170天的搶救性修復。

這是一張拼版照片,上圖為搶險加固前的佛塔遺址局部(2019年11月14日攝)﹔下圖為搶險加固后的佛塔遺址局部(2020年10月20日攝)。新華社發(中鐵西北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供圖)

這是一張拼版照片,上圖為搶險加固前的佛塔遺址局部(2019年11月14日攝)﹔下圖為搶險加固后的佛塔遺址局部(2020年10月20日攝)。新華社發(中鐵西北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供圖)

42歲的文保員馬壯來保護站前對樓蘭知之甚少,而今他已閱讀了大量歷史書籍,對守護故城感情逐漸深厚。“我們與古跡為伴,耐得寂寞、吃得風沙、扛得暴晒,雖然苦,但甘之如飴。”

見証:中華文明 多元一體

樓蘭之所以蜚聲海內外,除了它的消失之謎,還因為這裡出土的文物具有多重價值。

“三間房”西面的垃圾堆裡發現了諸多漢文、佉盧文等木簡和紙質文書,“西域長史”或“長史”的官銜及活動記載頻頻出現。

其中,寫於東晉時期的《李柏文書》引人注目。據考古學家孟凡人考証,西域長史李柏在討伐叛變的戊己校尉趙貞前,給焉耆王龍熙寫下這封書信,意在爭取其對自己討逆的支持,避免腹背受敵。

“由這些文字可知,這裡曾是西域長史的治所、駐地。”樓蘭博物館館長馮京表示,木簡和文書的發現,証明當時樓蘭是中原王朝經略西域的重要門戶,中央政府使用中原王朝的制度和管理體系管轄此地。

2015年,“張帀千人丞印”字樣的銅制官印在樓蘭出土。考古人員表示,“張帀”可能是西域長史管轄下的某一地名。

這是在若羌縣樓蘭博物館拍攝的反映魏晉官吏制度的銅印“張帀千人丞印”(2023年11月9日攝)。新華社記者 蔡國棟 攝

這是在若羌縣樓蘭博物館拍攝的反映魏晉官吏制度的銅印“張帀千人丞印”(2023年11月9日攝)。新華社記者 蔡國棟 攝

在穩定的政治共同體下,中原與西域各民族之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經濟上互相依存,文化上兼收並蓄,情感上相互親近,活動地域上交錯,甚至血緣上滲透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龍、虎、天祿等瑞獸昂首闊步,“望四海貴富壽為國慶”九個字古拙奔放,樓蘭出土的織錦,雖然右側邊緣已殘,但其精美的紋樣仍令人贊嘆不已。

“織錦銘文展現了漢代中國面對世界的博大胸襟,以及立高懷遠、積極進取的文化精神,表達了對國家繁榮昌盛的美好願景。”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李文瑛說,帶有吉祥語的織錦,其中有不少是漢王朝封賞賜贈給西域綠洲城國首領及貴族的禮品。

以絲路“樓蘭道”為紐帶的中原—西域交通大動脈有機地將軍事、政治及樓蘭居民的生產生活結合在一起,推動了我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歷史進程,中華民族共同體在政治共同體下被進一步建構。

悠悠古絲綢之路上,樓蘭也見証了東西方的經濟交流、文化交流。考古人員曾在此發掘出來自異域的海貝、珊瑚和蚌飾件等。

透過樓蘭故城中佛塔遺址,可以看到公元3世紀至4世紀,這片土地盛行佛教的景象。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助理教授潘攀說,佛塔坐落於樓蘭故城中很重要的位置,它的存在証明佛教東傳后曾在當時的樓蘭地區傳播並發展。

激“活”:樓蘭故事 中國聲音

白雲千載空悠悠,在樓蘭遺址所在的新疆若羌縣,一座樓蘭博物館拔地而起,這是我國唯一一個以樓蘭文化為主題的博物館。馮京介紹,現館藏文物5717件,其中一級文物6件。

這是2023年11月9日拍攝的若羌縣樓蘭博物館外景。新華社記者 蔡國棟 攝

這是2023年11月9日拍攝的若羌縣樓蘭博物館外景。新華社記者 蔡國棟 攝

踱步展廳,展陳的一件件古老文物,似乎向今天的人們講述彼時的生活萬象,訴說著樓蘭的千年滄桑。

《史記·匈奴列傳》,是樓蘭在史籍中第一次亮相。漢武帝時,張騫鑿通西域,開辟古絲綢之路,樓蘭扼守南北兩道之咽喉,商賈不絕,駝鈴悠悠,一派繁榮景象。然而,輝煌數百年后,樓蘭逐漸城郭巍然,人煙斷絕。故城出土木簡文書記載了當時耕地因干旱不能完成耕種任務的情況,專家分析,河流改道斷流、羅布泊干涸是樓蘭消亡的實質性原因。

如何復活沉寂上千年的樓蘭?

2014年到2019年,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牽頭,聯合五家科研單位,針對樓蘭在內的羅布泊諸多科學問題開展綜合性科學考察,這次考察用實物証據証實了漢晉時期樓蘭以漢傳文化為主導。

2022年春天,已故樓蘭考古專家侯燦撰寫的《樓蘭考古調查與發掘報告》正式出版。為樓蘭的地理位置和規模、從漢到晉的歷史演變、形態布局等提供了新的資料,並為樓蘭測量提供了經緯度、水渠道路、建筑遺址的精確數據。

科考過程中,一件件見証歷史的文物重見天日。同時,加強樓蘭文物價值的挖掘闡釋和傳播利用,讓樓蘭文物“活”起來的工作也日漸興盛。

技術專家使用三維激光掃描技術為佛塔遺址建立數字化檔案(2020年10月20日攝)。新華社發(中鐵西北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供圖)

技術專家使用三維激光掃描技術為佛塔遺址建立數字化檔案(2020年10月20日攝)。新華社發(中鐵西北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供圖)

“樓蘭出土的織錦殘片是我們的靈感來源。”樓蘭博物館文創產品的櫃台前,工作人員向游客介紹。雲氣紋、瑞獸紋等紋飾,“長葆子孫”“延年益壽”“長樂光明”等吉祥語,一件件交織樓蘭文化符號和現代元素的書簽、U盤、抱枕、坐墊、水杯、手提包受到參觀者青睞。

除了以文創產品為載體,讓樓蘭故事走向遠方,馮京介紹,博物館還積極組織舉辦小小講解員培訓、流動博物館展、樓蘭文化研討會,打造樓蘭文化交流、思想碰撞和成果展示的平台。

若羌縣文化體育廣播電視和旅游局黨組副書記、局長李義宏介紹,若羌縣深挖樓蘭文化元素,發布《我在樓蘭等你》《樓蘭我來了》等音樂作品,打造“樓小蘭”IP形象,以動畫形式講述樓蘭故事,讓神秘而遙遠的樓蘭文化“活”起來。

“樓蘭遺址是絲綢之路的親歷者、見証者和參與者,是各民族共有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李文瑛認為,樓蘭見証了中央政府西域治理體系的構建,也見証了中華文明自信擁抱世界。

“樓蘭是讓世界了解東方大國的重要遺址。”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孟憲實表示,國內也越來越關注樓蘭研究,樓蘭的思想和文化特性將在不斷的深化研究中進一步得到充分闡釋。(記者鄧玉山、楊皓、蔡國棟、張玉棟、張瑜、王科文)

來源:新華社  2024年03月25日09:10
(責編:陳悅、常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