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褶皺裡的“中國奇跡”——“極貧之地”雲南怒江州脫貧紀實

中國西南,幾條巨大的山脈並肩高聳,被稱為“地球褶皺”。這裡是橫斷山區,地球板塊運動最劇烈的地方。

貧困與山區,猶如“孿生姐妹”——地處橫斷山區的雲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98%以上土地為高山峽谷,貧困發生率曾高達56%,是全國最高的州市之一,可謂“極貧之地”。

在怒江州消除貧困,這個曾經“不可能”的夢想如今變成現實:26.96萬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全部脫貧,4個深度貧困縣全部摘帽,傈僳族、獨龍族、怒族和普米族整族脫貧。在這片地球褶皺裡,“中國奇跡”悄然發生。

拼版照片左圖:解放前,獨龍族群眾出行需要爬天梯(資料照片)﹔右圖:2020年10月31日,獨龍族青年李永明和奶奶出門去山上割豬草(新華社記者胡超攝)。 新華社發

下山記

臘新梅的老家,在巍峨的高黎貢山上。

聳立在中緬邊境的高黎貢山,南北綿延數百公裡,與怒江和碧羅雪山共同構成了雄奇的怒江大峽谷。峽谷兩岸高山上,散落著許多村庄,福貢縣匹河鄉棉谷村是其中之一。

在棉谷村住了近30年,兩年前,得知山下的新家可以入住,她全村第一個搬了家。

拼版照片上圖:獨龍族群眾通過藤篾橋(資料照片)﹔下圖:獨龍江鄉白來感恩大橋(2020年10月29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胡超攝)。 新華社發

“山上我受夠了,買桶油都背得要(累)死。”她說。在山上,兒子上小學,走路單程要3個小時,每天都得摸黑出門、摸黑回家。一包水泥在山下賣25元,搬到山上工錢要200元,蓋磚瓦房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

搬不動大山,那就搬家。通過易地扶貧搬遷,臘新梅在山下的指揮田安置點分到了新房子。新家裡,電視機、沙發和茶幾都是政府發的,她自己出錢貼了地磚,買了餐桌和冰箱。搬家倒不費勁,因為老家沒什麼可搬的,她直接拎包走人。

新家的陽台上,栽著10多盆綠植,有蘭花、百合、石斛,都是從老家山上採來的。她3歲的小女兒很快適應了這裡的新生活,養了一隻小倉鼠當寵物。

臘新梅在安置點開了一家水果店,在抖音上學會了做涼粉和奶茶。她還籌劃著讓在外打工的丈夫回來開理發店,“這個1200多人的新社區,還沒一個理發店呢!”

安置點上建了一座村史館。這是一座怒族傳統千腳房,竹篾為牆、茅草為頂,裡面陳列著木碗、竹籮、弓弩等生產生活工具,還有村民世代難離的火塘。

村史館裡,一組照片記錄了怒族五代房的變遷。第一代是茅草房,第二代是油毛氈房,第三代是石棉瓦房,第四代是彩鋼瓦房,第五代終於變成了新樓房。“你看,前面四代房隻換了屋頂。”搬遷過來的和付益老人感慨道,“現在的好房子,以前不敢想喲!”

怒江州委書記納雲德說,過去怒江多數貧困群眾居住在高山峻嶺、峽谷縫隙,一方水土養不起一方人。決戰脫貧攻堅中,怒江州開展史上最大規模的搬遷行動,讓10萬貧困群眾搬下大山,進城入鎮集中安置,實現“一步跨千年”。

從衛星圖片看,易地搬遷后,一個個老村寨神奇地“消失”了,原來的寨址恢復綠色,與大山融為一體。

(新華全媒頭條·圖文互動)(4)地球褶皺裡的“中國奇跡”——“極貧之地”雲南怒江州脫貧紀實

拼版照片上圖:雲南省福貢縣匹河怒族鄉托坪村一景(2016年11月25日攝)﹔下圖:搬遷到怒江邊的托坪村五湖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新村(2020年11月3日攝,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筑路記

獨龍江公路高黎貢山隧道內,霓虹宛如彩虹。

彩虹寓示著美好。獨龍族人民喜愛彩虹,他們的服裝是彩虹顏色,建筑上畫著彩虹圖案,橋梁也裝飾成彩虹式樣。如今,這條改變獨龍族命運的公路隧道也增添了彩虹元素。

聚居在貢山縣獨龍江鄉的獨龍族,曾經長期與世隔絕。1964年,政府開辟了一條翻越高黎貢山的人馬驛道。每年大雪封山前,山間鈴響馬幫來,將糧食、鹽巴和藥品等運進獨龍江鄉。

41歲的獨龍江鄉龍元村村民和曉永,年少時跑過馬幫。 “從村裡到縣城來回要12天,相當辛苦,滑坡、滾石、雪崩等隨時可能發生,每一趟都是生死考驗。”他說。

1999年,獨龍江鄉修通了簡易公路。汽車第一次開進獨龍江,獨龍族男女老少紛紛上前,伸手摸一摸這頭看起來怪怪的“鐵牛”。“最后的馬幫”退出歷史舞台,和曉永賣掉馬,攢了幾年錢,買來一輛拖拉機跑運輸。

“大雪封山”還沒解決,怎麼辦?獨龍江公路升級改造工程上馬。新公路在高黎貢山雪線下新開一條6.68公裡的隧道,可以全年通行。2014年4月10日,高黎貢山隧道炸響最后一炮,獨龍族從此徹底告別大雪封山的歷史。

新公路建成后,獨龍族加快擺脫千年貧困,積極擁抱現代文明。越來越多的獨龍族家庭有了汽車,和曉永的運輸生意逐漸難以為繼。他看好旅游業,轉行做起了民宿生意。

怒江大峽谷,過去是“交通末梢”,一條沿江公路等級較低,險象環生,外地司機一聽要去怒江都頭疼。

在交通運輸部支持下,貫通怒江大峽谷的怒江美麗公路在2019年底建成通車。這條288公裡的公路將怒江大峽谷一個個城鎮、安置點和景點串了起來,全程配套建設了綠道。

美麗公路建成通車,不僅讓沿途30萬人民“喜大普奔”,更轟動了整個“驢友圈”。“驢友”們喜不自禁:“怒江的絕色風景要藏不住了!”“從人間到天堂,原來隻需6小時!”

過去,怒江之困,困在交通。如今,怒江交通迎來了歷史性跨越——美麗公路開通,點燃了怒江旅游騰飛、鄉村振興的引擎﹔保瀘高速公路試通車,結束了怒江不通高速的歷史﹔蘭坪通用機場開航,怒江人民圓了“飛天夢”﹔怒江、瀾滄江上36座溜索改為橋梁,“過江靠溜索”的歷史一去不復返。

(新華全媒頭條·圖文互動)(3)地球褶皺裡的“中國奇跡”——“極貧之地”雲南怒江州脫貧紀實

拼版照片上圖:2013年2月2日,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瀘水縣六庫鎮雙米地村辣子咪村民小組,一名傈僳族男子帶著自行車溜索過怒江(新華社記者 藺以光 攝)﹔下圖:2016年9月9日拍攝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雙向六車道大型公路跨江橋梁——通達橋(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新華社發

興業記

兩年前的秋天,普路恆狠下心,把祖祖輩輩種的包谷地鏟了,改種了草果。這是一種藥材,也用作調味香料。

普路恆家在福貢縣鹿馬登鄉亞坪村。從他記事起,房前屋后、懸崖陡坡上,到處種著包谷。“把包谷種好,就不會餓著。”老父親臨終前的話,讓普路恆把包谷地看成了命根子。

但在大峽谷裡,包谷種得再好,畝產不過100多公斤。這點產量隻能讓一家人不挨餓,掙錢是指望不上的。陡坡耕種還加劇了水土流失,帶來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質災害隱患。

“種包谷,沒出路。”駐村扶貧工作隊召集村民開會,掰著指頭給大家算賬,動員村民種草果,種苗由政府提供。散了會,普路恆悶不吭聲,回家繼續種他的包谷。

扶貧隊員一次次做工作,有的村民將信將疑種下了草果苗。幾年后,變化悄然發生:先種草果的村民,從吃包谷飯變成了吃大米飯,一日兩餐變成了三餐,千腳房改成了磚瓦房……

村裡的包谷地一片片變少。直到2018年,普路恆的10畝地成了村裡最后一塊包谷地。他再也坐不住了,把它們都鏟了,全部種上草果。“鏟晚了,早點鏟才好呢!”

他買來一台除草機,每天守在草果地裡,比種包谷還上心。今年草果即將挂果,他盼望著有個好收成。

在整個怒江州,以草果為主的香料作物種植達144萬畝。怒江州林草局局長呂超說,2019年,全州農民人均林業收入近3000元,佔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40%以上。

通過大規模退耕還林、恢復植被,依托地理氣候和生物資源優勢,發展林下經濟,怒江的“綠水青山”正在變為“金山銀山”。

搬下大山的怒江人,還有了新職業。

(新華全媒頭條·圖文互動)(5)地球褶皺裡的“中國奇跡”——“極貧之地”雲南怒江州脫貧紀實

在雲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福貢縣匹河鄉托坪村搬遷安置點,搬遷群眾在扶貧車間縫制棒球(2020年11月2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穿針、引線、拉線……在瀘水市上江鎮同心社區,30多位從山上搬遷來的傈僳族婦女圍坐在桌前,手法嫻熟地縫制著棒球。拉完108針后,一個嶄新的棒球就縫好了。

52歲的何才妹以前別說做棒球,就連棒球這個詞也沒聽過。經過半年訓練,她已經成了縫棒球的好手。“縫一個能掙兩塊五毛,手腳麻利的工友一天能做40多個,一個月能掙3000多塊。”她說,“而且就在家門口,方便照顧家裡。”

3萬名貧困群眾當上護林員,2萬多人參與生態修復治理,17萬多人轉移就業,民宿老板、探險向導、帶貨主播等新職業不斷涌現……邁上小康路的怒江人,迎來百業興旺。(新華社記者伍曉陽、趙珮然)

來源:新華網  2021年01月13日14:07
(責編:陳悅、劉軍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