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爾諾貝利》取景立陶宛同期核電站
創作人克雷格·馬青走訪事發地,力爭還原歷史﹔導演回應為何“俄國人”說英文
真實最有力量。《切爾諾貝利》的創作人克雷格·馬青(Craig Mazin)從一開始就確立本劇要盡可能忠實於歷史的真實,在細節上也盡可能的准確。而且,切爾諾貝利事件給人們的教訓之一就是,掩蓋真相隻會適得其反,馬青不想自己也成為那個歪曲真相的人。
寫劇本之前,馬青走訪了切爾諾貝利隔離區。這片區域自從三十多年前被疏散后就成為空城,烏克蘭人還開展起了隔離區旅游的項目。僅去年一年,全球就有72000名“探險者”慕名前來。
馬青的兩個導游就是當地人,馬青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那場災難給當地人帶來的影響,這令他感觸頗深:“這個故事是蘇聯人的故事。歷史上,他們經歷過沙皇統治、大革命、納粹入侵……以及切爾諾貝利,受過很多苦難。我要把這部劇獻給他們,我要以他們的視角來講述這個故事。”
重建切爾諾貝利
還原歷史不是一句空話,它需要靠無數准確的細節來支撐。《切爾諾貝利》在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
雖然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現在仍然保存著,但到那裡拍攝顯然不現實。劇組初步考慮在烏克蘭拍攝。他們也確實在基輔拍攝了一些鏡頭,但烏克蘭的電影免稅政策還處於蹣跚學步階段,最終制作方決定,還是不要當小白鼠冒這個險了。
隨即,他們把目光投向了烏克蘭西北方向的國家立陶宛。這個國家以前也是蘇聯的加盟共和國,他們為外國電影制作提供20%的稅費減免優惠。更重要的是,他們也有一座核電站——伊格納利納核電站,它是和切爾諾貝利同一時期建造的,外觀及附屬設施如出一轍。
立陶宛為了加入歐盟,正在關閉這座存在隱患的老核電站。劇組以為核電站關閉工作早已完成,但去了后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有一天,他們還被告知不能拍攝,因為電站在清運物品,當時劇組成員的護照也被收走了,搞得大家挺緊張。
“切爾諾貝利”事故發生在1986年的4月26日,劇組拍攝這部劇的時間也選擇在了春夏之交。除了核電站,他們還把“莫斯科”也搬到了立陶宛,許多醫院的戲都是在考納斯(立陶宛第二大城市)拍的。
立陶宛脫離蘇聯后,極力想擺脫舊日記憶,因此劇組想要找到那種完好的上世紀八十年代蘇式建筑,比較難。幸好立陶宛當地的工作人員熱情能干,在他們的幫助下,一座座破敗建筑又重現出嶄新“舊”貌。
很多當地人仍記得當年蘇聯時期的生活是怎樣的,從服裝、手表、眼鏡,到室內裝修、窗戶上的鐵欄杆……他們為劇組拍攝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意見。比如,有場戲中人們帶午餐上班,這些“顧問”就會提醒說,蘇聯人不用紙袋裝午餐,他們用飯盒。
《切爾諾貝利》是有史以來在立陶宛拍攝的最大制作,因此人手方面有些不足,特別是工作量最大的道具組和服裝組。不過立陶宛人用他們的熱情和專業彌補了不足,所有人都對他們贊不絕口。
劇組得到特批,可以進入立陶宛的所有關鍵設施。他們將首都維爾紐斯外的一個廢棄工廠作為大本營,在附近一個未完工的攝影棚裡搭建了巨大的核反應堆,劇中核反應堆泄漏的內景主要就在這裡拍攝。當然,后期還要加上些電腦特效。
口音問題
雖然已經如此注意細節,但《切爾諾貝利》播出后,演員的口音問題還是引起許多觀眾質疑。
這是因為:本劇雖是蘇聯故事,但是找了一幫英美演員來演,三大主演杰拉德·哈裡斯(Jared Harris)、斯特蘭·斯卡斯加德、艾米麗·沃森全都說著一口英國腔。觀眾質疑為何沒有找烏克蘭或俄羅斯演員?為何演員說話沒有俄國口音?《好萊塢記者報》的劇評就揶揄說,看《切爾諾貝利》感覺穿越到了《唐頓庄園》。
對此,執導了本劇全部五集的導演喬韓·瑞克(Johan Renck)給出了解答:一切都是從藝術創作角度而做的取舍。
他和克雷格·馬青都認為,如果讓演員說俄語,那麼這部劇的觀眾可能就會被限制為母語是俄語的觀眾了,此非他們所願。
瑞克和馬青也不想採取折中做法,讓演員模仿外國口音。事實上,他們希望演員能以最自然的方式說出台詞,最終讓觀眾完全忘掉語言的問題。如何淡化語言?《切爾諾貝利》採用了“混搭”的方式。劇中有些地方會使用到俄語,比如第二集開頭的那首詩歌,就是俄語朗誦的。
擁抱一種文化,語言固然重要,但超越語言的部分也很重要。具體在本劇中,就是蘇聯人特有的表情、肢體動作等行為模式。這對英國演員是個難點,因為蘇聯和東歐國家的人多面無表情,就像普京那樣﹔而英國人恰恰相反,他們的表情異常豐富。
輻射強度
切爾諾貝利事故到底造成多少人死亡,到現在也沒有明確定論。正如劇中所演,事故發生后的第一時間,人們還沒意識到災難的嚴重性。蘇聯方面也沒有及時通報,是瑞典科學家第一個檢測到空氣中輻射值的異常,然后美國通過間諜衛星拍照看到了一切。
消息在西方傳遍后,蘇聯承認了這起事故,並在國內電視新聞中插播了一則簡短的報道。切爾諾貝利附近的居民在事故36小時后才開始撤離,很多人后來因為輻射而患上甲狀腺癌,生孩子的畸形率也很高。
劇中有一個細節:在醫院裡,醫護人員把那些核電站救火的消防員們的衣服扔在地下室的房間裡。這是確有其事的,這些衣服現在仍在那個地下室裡,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因為輻射太強。可想而知當年消防員受到的輻射值有多高。
恐慌蔓延
劇中,蘇聯核專家瓦萊裡·列加索夫向官員們解釋核輻射的危害時說了一段話,他說:“每一顆鈾原子就像一顆子彈,它們可以穿透一切,無論是金屬、混凝土,還是血肉之軀。現在,切爾諾貝利有3萬億顆這樣的子彈。它們有的能發射五萬年都不停歇。”他並未夸大其詞,核電站所在的普裡皮亞季市被認為至少在三千年內都不適合人類居住。
切爾諾貝利事故給全世界帶來的恐慌也是真實的。主演艾米麗·沃森還記得當時她在上大學,學校裡去蘇聯交換留學的人都提前回來了﹔杰拉德·哈裡斯當時在倫敦,因為核輻射影響了威爾士部分地區,他們不敢喝牛奶、也不能吃威爾士羊肉,那段時間新西蘭羊肉成了搶手貨。
戲劇化
劇中,工人們冒著輻射危險去執行任務,指揮者說,“每年四百盧布津貼”。但歷史中,執行這項任務不是什麼工人,也沒有什麼津貼,是高級機械工程師阿列克謝·阿納年科(知道閘門所在位置)、控制單元高級工程師瓦列裡·別茲帕洛夫、切爾諾貝利反應堆值班長鮑裡斯·巴拉諾夫三人志願執行這項任務的。
在《切爾諾貝利》中,上層極力掩蓋真相,甚至不惜犧牲生命,而身處下位的主人公要麼怒斥,要麼瞪大雙眼直視,以顯示自己的英雄氣概。這些和事實有很大不同。實際上,蘇聯動員是相當高效的,當天下午僅用3個小時就疏散了44460人,民防和內務部隊當天就進駐了事發地,開始動用直升機向反應堆填沙土和鉛。
■ 親歷者口述
●“7點,我被告知他在醫院裡。我聞訊立刻跑到醫院,可是警察已經將醫院團團圍住,不准任何人進入,除了救護車。我聽見那些警察沖著人群大叫道:救護車有輻射,大家離遠一點!我開始四處尋找我的一位朋友,她是這家醫院的醫生。當她從一輛救護車上跳下來之后,我立刻沖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白大褂:“讓我進去!”“不行,我辦不到。他的情況不好,所有人都一樣。”我死死地抓住她:“讓我看看他就行!”“好吧,”她說,“跟我來。你隻有15分鐘的時間,最多20分鐘。”
●“當時,我們新婚燕爾。即便是去商店,我們也會手牽著手一同前往。一天晚上,我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他說:“關上窗戶,回床上去睡覺。反應堆著火了。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肺和肝的碎片都從嘴裡跑出來,他被自己的內臟嗆到。我用繃帶包著手,伸進他的嘴裡,拿出那些東西。”
●“我回到醫院,看到床邊桌上擺了一顆橙子,很大,粉紅色的。他微笑著說:‘我的禮物,拿去吧。’護士在帷幕外對我比手勢說不能吃。‘吃啊,’他說,‘你喜歡吃橙子。’我拿起那顆橙子,他閉上眼——他們一直替他注射,讓他入睡。護士驚恐地看著我。我記得當時有人說:‘你要知道,那不是你的丈夫了,不是你心愛的人了,而是有強烈輻射、嚴重輻射中毒的人。你如果沒有自殺傾向,就理智一點。’ 我發狂似的說:‘但是我愛他!我愛他!’他睡覺時,我輕聲說:‘我愛你!’走在醫院中庭:‘我愛你。’端著托盤:‘我愛你。’”
——消防員瓦西裡遺孀口述
摘自獲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烏克蘭記者Svetlana Alexievitch的《切爾諾貝利的悲鳴》
撰文/尼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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